你要說中國畫的精神在筆墨中,對不對,對。但由此反過來推論,只有筆墨才能代表中國畫精神顯然就不對了。在邏輯學(xué)上,這叫 “以偏概全”,又叫“循環(huán)論證”。兩者都不對。其實(shí),筆墨至上的思潮是從明晚期董其昌、陳繼儒時代開始,由董其昌的學(xué)生輩“四王”推波助瀾而達(dá)高潮的。董其昌說“以筆墨之精妙論,則山水決不如畫”;陳繼儒說:“文人之畫,不在蹊徑,而在筆墨!蓖跖珊髮W(xué)乾隆年間的王學(xué)浩有“作畫第一論筆墨”,可為筆墨至上思潮之標(biāo)志。王原祁一生以只學(xué)黃公望為驕傲,天天仿黃公望,但你去讀黃公望的《富春山居圖卷》,讀他的《寫山水訣》,人家卻在“皮袋中置描筆在內(nèi),或于好景處,見樹有怪異,便當(dāng)模寫記之”!陡淮荷骄訄D卷》整個就是在富春江一帶寫生的產(chǎn)物。何以如此?因?yàn)槟鞘且粋通過塑造形象創(chuàng)造意境來表現(xiàn)感情的時代。這個時代要到明中期吳派才止。你看王蒙畫的繁山復(fù)水,沈周、文徵明們玩味他們的莊園的作品,你就明白他們的趣味決不在筆墨。黃公望說,“作畫一個理字最緊要”。什么“理”?造型之理。他的《寫山水訣》就幾乎全是造型之理。
“四王”還口口聲聲 “仿”董源,董源更是畫意境。第一個推出董源的米芾稱贊董源的可決不是他的被“四王”激賞的筆墨,而是畫出了“溪橋漁浦,洲渚掩映,一片江南”的境界!八耐酢眰儾贿^以各取所需的“再闡釋”態(tài)度來開拓自己的筆墨新境界而已。況且,那時候的“仿古”是時髦,亦如今天“創(chuàng)新”一樣時髦。
“筆墨是中國畫的底線”就是這樣來的。董其昌“四王”們錯了嗎?沒錯,不僅沒錯,還偉大,因?yàn)樗麄冮_啟了一個400多年的中國美術(shù)史的新時代,這個時代一直持續(xù)到今天。他們的影響是那么強(qiáng)大,以致我們都產(chǎn)生一個公理般的錯覺:中國畫史從來都是筆墨至上。其實(shí)不是。美術(shù)史的思潮一個接一個。
筆墨至上的思潮已經(jīng)持續(xù)了400多年,今天的畫家們是否也可以突破一下呢?石濤說得好:“古人未立法之先,不知古人法何法?古人既立法之后,便不容今人出古法。千百年來,遂使今之人不能一出頭地也。”
其實(shí),哪是古人不容今人出古法,是今人自己不敢出古法。筆墨思潮的開拓,就是那位自信到看不起一批古人的董其昌及其同時代人給開拓的,今天的我們,連再開拓一個新時代的董其昌們的底氣都沒有嗎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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