谷雨時節(jié)種芡實
谷雨的一場雨,讓老鈕家的芡塘里漾起一朵朵雨花,蕩開一圈圈漣漪,綿軟的塘泥等待著芡秧的歸來。谷雨前我去看過他家的苗床。掀開覆蓋的塑料薄膜,淺水下的黃泥中,粒粒褐色的芡實籽剛冒出嫩嫩的芽。有的只是兩根細(xì)細(xì)的須,有的微小的單片葉,如箭;或三兩片,像戟;有的初生成,呈盾狀。這都是它們初步的模樣,要等葉片長成圓形了,不過一角錢角子大小時,就可以插到秧田里去了。
老鈕說,谷雨后回暖,再過十天模樣,芡秧就可以下田了。谷雨后的每一粒籽都春情萌動,很快葉成圓狀,老鈕就要像抱著自己心愛的女兒一樣,把這些小如錢幣的圓葉,抱到秧田,讓它們經(jīng)風(fēng)雨,見世面。
五一前的一天,凌晨3點半起身,趕在4時許在群星苑與老鈕會合。夜幕中坐上老鈕的面包車直開吳江,隨車的還有四個搭車出工的鄉(xiāng)鄰。老鈕家現(xiàn)在的芡塘在吳江。還是在疫情前的一個夏日,跟老鈕的車去看他割芡實,那時的芡塘在靠近橫涇的地方。原來,芡實種植對芡塘土質(zhì)要求很高,一個塘種了幾年以后土質(zhì)會變軟,就不適宜再種芡實,只能改種西瓜等其他作物。種植芡實要求較硬一些的土質(zhì),只能種幾年換一個地方,老鈕家的芡塘從橫涇移到了吳江橫扇,又從橫扇移到如今吳江東太湖大道附近。一個多年的芡實種植戶,還得懂看地、換塘的“游擊戰(zhàn)術(shù)”。
晨陽照在芡塘蕩漾的水面,遠(yuǎn)處傳來布谷鳥的鳴叫聲,白鷺也只在遠(yuǎn)處零星地見到一兩只。芡農(nóng)對我說,你要在芡實花開時來看,那才漂亮呢,葉子圓整,齊整地鋪排開來,塘里挺起一朵朵白色的芡花,白鷺也有了立腳的地方,躲在芡葉上叼塘里的魚吃。是的,待到芡實花開時,我一定會再來,今兒個,我是專程來看插秧的。品嘗了雞頭米的清香醇糯,就想要看一眼雞頭米的芽,看一眼雞頭米的秧苗。
“鈕師傅,你租種的塘有多大?”
“就是這面前的兩大片塘,4畝一塘,我就種8畝!
“這片大塘里圍起來的一個小圈是干什么的?”
“大塘里圍起來的一小塊,就是秧田,今天插秧就插在這里,每隔30厘米見方插一支秧!
老鈕邊說邊從汽車后備廂里拎下一只桶,掀開遮蓋在桶上的濕布,滿桶擠擠挨挨的芡秧呈現(xiàn)在眼前。長長的潔白的根須,圓狀或盾狀嫩綠的葉片,有的葉片背面向上,淡紅色的葉背上,青色的經(jīng)脈清晰可辨。8畝地用秧兩鉛桶,約莫1300來支。老鈕穿上皮褲,一手拎桶秧,一手持鍬,呼啦呼啦下塘去了。
鈕師傅目測了一下秧塘的水位,谷雨后雨水豐沛,秧塘的水位有些高,順手拿起一只桶,“嘩嘩嘩”地把秧塘里的水往大塘里舀,直到秧塘的水位在15cm左右適合秧苗的栽種為止。然后一行行、一排排將秧栽插在水下的泥里。
這芡實從棚里下籽到成秧,在大棚里待了一個月。谷雨過后,把秧苗插在秧塘里,再過一個月,芡農(nóng)要將秧塘里的秧苗拔起,種到大塘里。老鈕指著大塘里左右前后每隔一米多插著的小標(biāo)桿說:“有一根桿就有一顆雞頭,過一個月,每一根標(biāo)桿的位置移一支芡秧!
老鈕把兩桶秧苗全部插到秧塘里,還缺一些,于是與隔壁塘里的小周勻了200支,上午就將秧塘種滿了。上岸吸了一支煙,提著鐵鍬回大塘,有一塊塘里豎的標(biāo)桿還沒有完成挖潭,每一個標(biāo)桿下都要挖一個潭。
午后一點以后,大伙兒各自的活都已完成,重又集中在老鈕的面包車上,老鈕開車返回。
“明天報告有雨,是不是4點鐘大家聯(lián)系一下看下不下雨,再決定是否出工?”
“明天索性休息一天,不管下不下雨,休整一天,五月一號4點鐘準(zhǔn)時出發(fā)!”
“好的好的,我明朝正好要去打個零工!
大家決定,歇一天,“五一”準(zhǔn)時出工。芡農(nóng)的日歷里只有農(nóng)事,沒有節(jié)假日。
五一,我原本想去東山看莼菜種植,東山葉洪興莼菜家庭農(nóng)場掌門人葉玉泉次日正要去浙江,改約我節(jié)后再去。為滿足我的要求,80后的葉玉泉利索地第一時間發(fā)來了莼菜種植的視頻。莼菜的種植,在4月中旬,比雞頭米插秧稍稍早一些,莼菜的秧苗明顯比芡秧大了一二十倍,莼菜秧苗下插時不用像芡秧那樣把根須洗得雪白,莼菜秧苗根須可以帶泥,它體態(tài)大,根須帶泥容易在塘里扎根。小葉告訴我,莼菜是多年生水植物,莼菜的生長期在4月初到9月份,10月份以后就會進(jìn)入冬眠,表面的葉子和莖會腐爛,到第二年的3月底冒新芽。4月底到5月份,這一段時間吃莼菜是最好的,一天可以采60斤左右。
一只菱桶,一塊木板,一個墊子,前面有個籃子,人就趴在菱桶前端,后面用一個裝了水的桶來平衡菱桶;@子里的莼菜采摘滿了之后,就倒在身后的水桶里……碧波蕩漾的湖水中,一只只菱桶是一道美麗的風(fēng)景線。
五一那天,老鈕和他的伙伴們又在芡塘勞作,太湖成片新長成的莼菜新綠中,采摘的菱桶蕩漾其間,而我,從鎮(zhèn)湖沿太湖一路驅(qū)車來到北太湖望亭運河公園,大運河中穿行的駁船與田園上空聲聲“布谷”鳴響成一首歌。我在新石器時代良渚文化留下的碳化稻谷前沉思,這興許正是我們吳地先民在4000多年前的一個暮春,在“布谷”聲中播下的種子,一顆顆穿越歷史的種子,一粒粒生命的種子……
布谷啼播春暮日。布谷鳥唱著暮春最后的歌飛走了,面朝芡塘背朝天的老鈕和他的伙伴們,菱桶采摘莼菜的種植大戶小葉他們,才是這片大地和綠水永遠(yuǎn)的主人。
(原載于《姑蘇晚報》2024年06月11日 B06版)
作者:韓樹俊,封面圖:王亭川/攝
編輯:陳思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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