謝稚柳自小愛書畫,是張大千最敬佩的人,還與溥心畬齊名
1997年,謝定琦接到謝稚柳的電話,請他帶上夫人到靜安賓館吃飯,臨末一再強調(diào),請務必到場,他有話要說。
謝定琦預感不太對,到了現(xiàn)場,感覺就更強烈了,謝稚柳特意跟醫(yī)生告假,請了二三十桌人,他坐在輪椅上跟人談笑風生。
直到最后,謝稚柳也沒說什么重要的事,只是在宴會結(jié)束時說,今天就到這里吧,謝謝大家!
然后他候在門口,跟每個朋友握手道謝,十天后,謝稚柳去世。
謝定琦才反應過來,原來那是父親謝稚柳給自己安排的告別會……

1910年,謝稚柳出生在江蘇常州一個書香世家。
名字由來,是源自父親謝仁湛字柳湖,就據(jù)此為他取名“稚柳”。
稚柳的父親有詩云:“稚子聰明喜可知,吟詩識字性嬌癡!

謝氏家族在江蘇赫赫有名,祖父謝祖芳、父親謝仁湛、伯父謝仁卿,皆工詩善文。
到了謝稚柳這一輩,更是人才輩出。
謝稚柳的兄長謝玉岑,書法上自甲骨墜簡,下及晉帖漢碑,張國瀛對其評價極高:“有人認為在吳昌碩之上”。
至于謝玉岑的繪畫,張大千認為“外行畫,海內(nèi)當推玉岑第一”。
謝稚柳的姐姐謝月眉,比謝稚柳大4歲,所作的工筆和沒骨花鳥韻標高格,被稱為“花鳥圣手”。
江南大儒錢名山曾評價她:
“女士得氣之清如月之曙,沐詩書之澤、寫卉木之華、六法之精,一時無兩!
而作為他們的弟弟,謝稚柳自然也耳濡目染,走上了書畫藝術(shù)的道路,自小就愛書畫。

19歲跑到南京工作,白天到南京國民政府關務署上班,晚上就在官署宿舍臨習古畫。
也就在這一年,兄長謝玉岑欲帶他認識兩位大人物,說才氣橫溢筆墨了得,不來上海見一見,謝稚柳日后一定會后悔。
謝稚柳急匆匆趕到上海,發(fā)現(xiàn)確實如兄長所言,若是沒來,自己恐怕腸子都要悔青了。
對方兩位,正是與謝玉岑一同結(jié)成“九社”的張善孖、張大千兄弟倆。
當時,張大千一見謝稚柳,就覺得兩人特別投緣。
張大千畫了張自畫像,請謝稚柳題詩,謝玉岑急忙攔下,說這點年齡怎么能落筆,以后是要好好向張大千學習的。
沒能落筆,但兩人也就此成為好朋友,謝玉岑與張大千兄弟倆一同住在西門路寓所。
謝稚柳去上?赐珠L,也會繞道去跟張大千談詩論畫。

(前排:從左至右 謝稚柳、張大千、陳巨來)
張大千大謝稚柳11歲,論資歷應在謝之上,然而張大千卻給謝稚柳極高評價:
“真正稱得上傳統(tǒng)文人畫家的只有兩個半,一是吳湖帆,另一位溥心畬,半個是謝稚柳!
撇開個人成就不說,溥心畬出身皇家大族,比謝稚柳大了14歲,而吳湖帆比謝稚柳又大了16歲。
從一定程度上講,在溥心畬、吳湖帆面前,謝稚柳算是晚輩,在大師嘴里,能與前輩相提并論,想必謝稚柳的才華有多出眾。
1935年,謝玉岑因妻子早逝,一直郁郁寡歡,不幸患肺疾。
預感到自己可能大限將至,謝玉岑拜托張大千,未來幫忙好好提攜謝稚柳,將之列于門墻。

張大千當即表示:
“你我交情如同胞手足,你的弟兄就是我的弟兄。
稚柳有興趣學畫,我一定盡我所知指點他,不必列名于大風堂;手足之情,不更勝于師弟之誼?”
1935年4月,交代完所有事,謝玉岑放心地走了,年僅36歲。
而謝玉岑的叮囑,張大千也一直牢記于心。
在謝玉岑去世第二年,機緣巧合之下,他帶謝稚柳認識了個新朋友。

1936年,張大千、謝稚柳、于非闇一同參加第一次全國美術(shù)展覽會,會后三人興致所起,相約一起爬黃山。
有緣千里來相會,無緣對面不相逢,他們仨剛到黃山腳下,正好碰見當學生來黃山寫生的徐悲鴻,于是大家就結(jié)伴同行。
走到登山石徑,路突然變得很陡,容不得兩人并行。
徐悲鴻自恃有拐杖,拄著走在前面,結(jié)果光顧著看山景去了,沒留意腳下。
等他反應過來時,他已經(jīng)一個跟斗竟摔了下來,連帶著連累緊跟著他后面的謝稚柳。
謝稚柳反應敏捷,一翻身順勢抓住石崖,立穩(wěn)腳跟,連忙去扶起徐悲鴻。

張大千在下面哈哈大笑,脫口說出一副對聯(lián):徐悲鴻金雞倒立,謝稚柳鷂子翻身。
可能就是這次奇妙的經(jīng)歷,謝稚柳跟徐悲鴻也熟絡了起來。
抗戰(zhàn)勝利后,徐悲鴻被任命為北平藝術(shù)?茖W校校長,他聘請了吳作人、李樺、葉淺予、馮法祀等一批有才華的美術(shù)家執(zhí)教,謝稚柳也在他的考慮范圍內(nèi)。
結(jié)果,這時在中央大學藝術(shù)系任教的謝稚柳,邂逅了22歲的陳佩秋,兩人一見鐘情。
陳佩秋決定要去上海,謝稚柳自當舍命陪佳人,婉拒了徐悲鴻,跟著去了上海。

當時,陳佩秋在決定跟謝稚柳談戀愛之前,還專門向藝專恩師鄭午昌討教過。
鄭午昌客觀說:“謝稚柳藝品人品皆高,值得托付終身。只是他一介文人,兩袖清風!
陳佩秋一聽,反而更加喜歡了,因為她看中的正是他的才華與修養(yǎng)。
謝稚柳雖出身書香門第,但陳佩秋也不比他差,她本志不在畫畫,數(shù)理化很好,考上了西南聯(lián)大,希冀科學救國。
抗戰(zhàn)時期,西南聯(lián)大遷到重慶,潘天壽、林風眠、徐悲鴻都是她的老師,陳佩秋也因此結(jié)識了謝稚柳。
結(jié)婚后那幾年,他們夫妻倆蟄居于一幢石庫門民居,謝稚柳努力作畫,陳佩秋生完孩子后也專心繪事。

(謝稚柳、陳佩秋)
1949年后,兩人雙雙進入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員會工作,開始大量接觸古代字畫。
1956年,兩人又被上海中國畫院聘為畫師,謝陳伉儷,被譽為當代的“趙管風流”。

特殊時期,哪怕是被抄家,畢生心血洗劫一空,甚至因為一幅收藏的字畫,被指著鼻子罵:“即使是假畫,也暴露了你與國家爭文物的野心!”
在雨過天晴,書畫鑒定小組缺人,需要他幫忙對全國館藏書畫做整體鑒定,謝稚柳毫不猶豫就去了。
猶如當年打在他身上的鞭子那樣,毫不猶豫……
1982年,謝稚柳與啟功、徐邦達組成古代書畫鑒定小組,謝稚柳被任命為組長。

謝稚柳的鑒定能力有目共睹,之前程十發(fā)就托徐邦達幫忙牽線謝稚柳,讓其幫忙看藏畫。
王蘧常評價謝稚柳鑒賞水平:
“君之鑒別古跡真贗,往往望氣而知神遇于牝牡驪黃之外。
鑒既定,如南山之不可移,人或不信,但久而后君言卒驗,予曰君古跡之九方皋也!
當鑒畫組長的那幾年,謝稚柳全國各地跑,翻閱了幾十萬件古書畫,整整花了八年的時間。
這八年的時間,同行早就急著畫畫賺稿費,謝稚柳還在孜孜不倦做好事。
學生韓天衡曾回憶,有人替謝老鳴不平,跟他說,謝老你這八年損失太大了,八年能畫多少畫,八年能賺多少錢!
謝老只是一個勁說:“唉,我這值得!
1983年,幾位大師合力完成《驅(qū)邪納!罚S胄繪制了主體鐘馗,87歲的海派大家劉海粟看完驚嘆不已,提筆命名。
之后,程十發(fā)、謝稚柳、俞致貞三人為本作添彩,程十發(fā)提筆添加小鬼和蝙蝠,呼應驅(qū)邪納福主題。
謝稚柳在鐘馗鬢角畫了幾朵野花,俞致貞補了劍綏,謝稚柳再提筆收尾。
九十年代,常州政府決定成立“謝稚柳藝術(shù)館”。
謝稚柳整理了畢生所有的榮譽證書、12開花鳥冊頁連帶多部出版書籍,全部無償捐獻給藝術(shù)館。

晚年,謝稚柳疾病纏身,住進了醫(yī)院,女兒謝小珮焦急從國外回來陪護。
但習慣了自己照顧自己的謝稚柳,大小事都堅持自力更生,謝小珮回憶那段時間:
“看他那氣喘吁吁的樣子,我的心被揪得緊緊的。
即便是他手術(shù)后必須少食多餐,他也寧可夜半挨餓而不愿摁鈴叫醒護士。天底下就有他這么不顧自己卻替別人著想的人。”
那段時間里,謝稚柳做了無數(shù)次化療,胃也被切除了三分之二。
家人都知道,謝稚柳時日不多了,但謝稚柳一見到女兒就問:“想回家過年嗎?”
從小到大,所有的問題謝小珮都能回答他,唯獨這個回答,謝小珮想了很多答案,都沒說出口。
陪了幾個月,謝小珮正好有些事需要回去處理,跟謝稚柳說明的時候,謝稚柳點點頭說沒事,有事先去忙。
謝小珮沒想到,那是她此生最后一次喊爸。

(謝稚柳與女兒謝小珮)
1997年6月1日,謝稚柳病逝,6月5日謝小珮坐了一天的飛機才趕回來。
“靈堂上燃著香火。我合掌叩首,數(shù)不盡磕下多少頭,記不清跪了多少次,算不完鞠了多少躬,只請父親留步,再聽我說一聲:“明天再會!”
謝小珮只記得,父親生前種在院子的五針松和雪松盆景,開得好旺,越來越旺。
他生前那么喜歡種植松竹,但工作太忙,只能忙里偷閑料理一下園中的植物。
現(xiàn)在開得這么旺,是因為他在那邊終于有時間料理了吧。
謝稚柳逝去多年,周圍的朋友都仍感覺他還在世,從未離開,直到書畫大師陸儼少緬懷:“像謝先生這樣的人物,歷史上幾百年也出不了一個!
大家這才發(fā)現(xiàn),原來,他早走了啊……
你去世大家毫無知覺,多年后大家發(fā)現(xiàn),幾百年也不會再有一個你,大家才知道,你真的走了。
下面是謝稚柳作品欣賞: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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