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霸王別姬》中有一個很特別的角色,葛優(yōu)飾演的沒落貴族戲癡袁世卿,在法庭上為程蝶衣義憤填膺、據(jù)理力爭;被冠以反動之名,他依然邁著四方戲步,傲然走向死亡。
這個為程蝶衣而生,為京劇而死的袁四爺,可以說是最霸氣的戲癡了。很少有人知道,袁世卿的原型,竟然出自民國。
這個原型波瀾起伏的一生,遠(yuǎn)比這個角色還要精彩,還要動人: 他是袁世凱口中寧愿當(dāng)名士也不愿繼承江山的蠢貨;他是文人墨客口中的民國蘇東坡;他又是數(shù)千女子心中的柳永;他才高八斗,因與父兄的微妙關(guān)系,人們又稱他為曹子健……
他擁有的那么多標(biāo)簽,就像一個個拼圖的碎片,就著發(fā)黃的歲月逐個拼接起來,終成了他自己:深情厚義,靠情義二字走天下的民國公子袁克文。
天才少年,偏愛驕縱終成多情公子。
袁克文的生母是朝鮮貴族,這個過目不忘的天才少年,是袁世凱和大姨太最寵愛的二公子。
昔日少年長成梁朝偉一般的美男子之后,就留給這世上數(shù)不盡的風(fēng)流情史。他早已趕超柳永,直逼金庸筆下的段正淳:妻妾成群,愛過的女人將近百人。
袁克文
一日袁克文在外面結(jié)識了一個俊俏女子,兩人一見傾心,定了婚娶盟約,互換照片?墒蔷驮诮o袁世凱叩頭請安時,那姑娘的照片一下從懷里掉了出來。
袁世凱立刻皺眉,這是什么!袁克文哪敢透露自己的荒唐,急得大汗淋漓,只能急中生智,說是給父親物色的。袁世凱這才轉(zhuǎn)怒為喜,連夸孝順,立刻派人去接。
可嘆那姑娘,直到洞房花燭夜才知道,自己的丈夫竟然是一個滿臉皺紋的胖老頭子,和自己兩情相悅的公子已然成了繼子。
想必那姑娘的心就如那過山車一般,本以為有情人終成眷屬,卻突然一下跌落萬丈深淵,成為袁世凱的六姨太。這也成為袁克文情史上“濃墨重彩”的荒唐一筆。
娶進(jìn)門的能否一心一意?歷史也給出了答案。原配妻子劉梅真,廣東巡撫劉瑞芬的孫女,見到情場高手袁克文,喜得合不攏嘴:“這俊朗的公子,怎么竟往人心里鉆?”
可是新婚的甜蜜只維持了幾天,新娘子就嘗到了愛情的苦澀:原來不是每個女人都能得到一心人。原來自己的丈夫袁克文的深情,是屬于成百上千個女人的。
袁克文的好友拙庵先生回憶起他的詩酒風(fēng)流,這樣說,室外大雪紛紛,室內(nèi)爐火紅紅,在紅袖添香一群女子的陪伴下,袁公子左手持盞,右手揮毫,亦詩亦畫,數(shù)不盡的風(fēng)流,說不完的倜儻。
多情和絕情僅有一紙之隔,他對其他女人有多溫暖、多體貼,就對他的妻妾有多殘忍、多扎心。終于,心灰意冷的劉梅真認(rèn)清了現(xiàn)實,只一心看管好自己的錢袋了。
不愛江山,反對稱帝昆曲詩歌終生為伴。
袁世凱不止一次說過:“二小子就是做皇帝,也不過是李后主、陳后主之輩!焙苛艘惠呑拥脑绖P,在這個最疼愛的二兒子身上,也終于通透了一把。
這個讓袁世凱期望極高的袁二公子,雖然倜儻,可并不糊涂,對父親的厚望不屑一顧。作《感懷》詩一首,最后一句特扎眼:“絕憐高處多風(fēng)雨,莫到瓊樓最上層!
袁世凱看到親兒子的這首反詩,臉都?xì)獍琢,立刻下令將袁克文軟禁起來。這個最疼愛兒子做的詩,竟然成為反袁帝制的代表作,不得不說諷刺。
在別人阿諛奉承的時候,他卻能夠照直寫出這樣氣勢磅礴,鞭辟入里的詩句反對,不能不稱是勇氣,不得不贊是男兒本色。
不愛江山愛什么?美人兒、昆曲、收藏、書法、大煙、玩牌、貓狗、照相、結(jié)交好友,袁克文樣樣都愛。
有人說過,你必須特別努力,才能看起來毫不費力。這個什么都優(yōu)異的袁二公子,背后的努力也絲毫不摻水份。他拜三世家傳內(nèi)廷供奉方秉忠為師,對自己發(fā)音不滿意,又特意跑到上海蘇州專門學(xué)習(xí)。
因為袁克文有著文化和戲曲知識的雙重累積,也是因為有感而發(fā),才能對人物心理把握得及其入微,或挑眉莞爾,勾人心魂,或慷慨悲壯,聽者默默垂淚。就連梅蘭芳都贊不絕口。
表演時,早就忘記自己貴公子的身份,只管唱樂了,唱爽了,方才離開。當(dāng)時曲館只要掛出“名票”寒云(袁克文)的名號,必定場場爆滿。
最有趣的一次袁克文要和陳德霖合演《游園驚夢》,兄長袁克定大怒,認(rèn)為有辱家風(fēng),立刻派警察總監(jiān)謝松坪抓捕袁克文。拿著這個燙手山芋的可憐總督,哪頭也不敢得罪,只得親自來勸慰。
愛戲如命的袁二公子,根本沒把這次抓捕放在眼里,只是拍了拍謝松坪的肩膀,喜滋滋地說:“明天還有一場!钡降走^足了戲癮,到底唱足了兩場才算罷休。
戲癡程度和《霸王別姬》里那個愛戲如癡的袁世卿一般不二,只是那個袁四爺鐘愛程蝶衣,而袁公子只愛美人,這就另當(dāng)別論了。
人生如戲,戲如人生。想必只有在那個幾尺戲臺上,平日里詩酒風(fēng)流的袁克文,才能夠肆意抒發(fā)自己的感受吧。
重情重義,拒絕招攬賣字療饑硬氣一生。
袁世凱撒手歸西,其他兄弟忙著分家產(chǎn)的時候,袁克文卻付之一笑,和二爺我沒關(guān)系!扭頭就加入了上海青幫,一躍成為“大哥”。 “知筆墨不知金玉,知有清歌而不知華筳!
袁克文一個知己寥寥幾字,就勾畫出了這個公子大肆揮灑,詩酒風(fēng)流的全貌。 秉承著這樣消費觀的袁二公子,即便繼承了袁世凱16萬元的遺產(chǎn),很快囊中羞澀。
張作霖,張宗昌,日本人都對他拋出過橄欖枝,只要他點頭應(yīng)允,薪酬必定驚人。
可是對于這些“好意”,袁克文只是輕笑了一句:二爺不伺候。
他的硬氣并不是靠說大話,袁克文有自己的生財之道。因為這個斜杠青年有太多安身立命的本錢:他的收藏、書法、詩畫,樣樣都可以讓他挺直腰板,硬氣做人。
所以即便他再怎么大肆揮霍,靠著掌握的專業(yè)技能門類多,技術(shù)過硬,在這亂世上,照樣有立足之地。
袁克文的書法,真、草、隸、篆無一不精,就連袁世凱都多次要求他寫題匾,當(dāng)成貴重禮物贈友人。所以袁克文錢一花光,不急也不惱,就在報紙上發(fā)一個小小的登報,申明賣字。
他寫對聯(lián)有一種特殊本領(lǐng),不用桌子把聯(lián)紙懸空,由侍從拉著,他就開始揮毫潑墨,筆筆有力,字更是別具妙姿。袁克文寫好對聯(lián)之后只要等在酒店,上門買字的就供不應(yīng)求,張宗昌甚至花1000大元只為求中堂二字。
1922年,廣東潮汕遭遇大風(fēng)災(zāi),死傷十余萬人,政府腐敗,袁克文號令全家,捐!
甚至自己心愛的宋宣和玉版蘭亭精拓本,也一并捐了出去。還拉著梅蘭芳等一號知名戲曲家進(jìn)行義演,所得錢財,悉數(shù)捐出! 42歲的時候,袁克文得了猩紅熱,在偷偷會見一個女子后,復(fù)發(fā)病故。
身上余款僅20元。 葬禮堪稱歷史奇觀,數(shù)千名俊俏的青樓女子自發(fā)組成方隊,一個個哭得眼似桃紅,長街灑淚;青幫弟子徒孫眾多,挽聯(lián)多到無處懸掛。
他的老師方地山這樣為他撰寫碑文:才華橫溢俊薄命,一世英名是鬼雄。
袁克文這一生,就像他喜愛收藏的古錢幣一樣,拴在歷史的提線上,正反兩面的圖案來回轉(zhuǎn)動:情字伴隨著風(fēng)流,義字裹挾著不羈。
袁世凱稱帝時,多少人茍延附和,他卻毅然提詩直接反對;囊中羞澀時,他斷然賣字拒絕日本人拉攏。
在那個亂世,他的情讓多少人感到溫暖,他的義,又顯得太過珍貴。
這個單薄文弱的書生,在那個亂世,用自己的紙支起了骨氣,用自己的筆撐起了信義,真正讓這情義二字永世流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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